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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澡堂

时间:2022-10-30 17:55:06 来源:网友投稿

阚大成买断工龄时刚49岁半,离提前退休的杠杠就差那么6个月,这6个月还是父亲为了让他的年龄能在顶替上班的年龄范围内,费了很大的劲找人改小的。谁想到呢,好事难成双,赶着了上班,耽误了退休。他怎么解释说明,档案上的记录有年成了。你再能,还能让岁数再长上去?好事还都让你算着了,那还不神了你!副厂长的嘴半天就没合上过,吐出来的话就像一把利刃,阚大成觉得自己被分割成了无数块。改年龄顶替父亲上班一直是个天大的秘密,阚大成没想说,偏巧就差这6个月,几乎是无意识地被人从记忆里扔了出来。

整个人就这么塌了!女儿阚莲刚考上大学,老婆连福珍在父亲的理发店理发,他买断工龄的那点钱还不够缴养老保险和医保的费用,能领上退休工资还得等五年半。父亲阚永发早早退休后,四处扑腾,跟着一个南方老头学会了理发,出师后开了个小理发店独自经营到现在,还是那一间房,只是一把理发椅变成了四把。父亲始终守着靠窗的那把,和店里的招牌一样,老客看见他那不笑也笑的脸,不用招呼就进来了。往里就是他两个弟弟的,最里面是他老婆连福珍的。进来理发的人,有些宁可等他父亲手里完活了再理,或是不想耗时间就找他两个弟弟理,连福珍再热情吆喝,肯把脑袋交给她的顾客也是有限的。也就怪,连福珍的手艺至少比他小弟要好,只不过他小弟比连福珍早守了几年理发店。连福珍旁敲侧击地在公公面前提了几次想调换位置,公公包了孙女阚莲的一半学费,连福珍就不好下狠手了。每月到分钱的那天,总是和连福珍的经期赶到同一天,公公有意多给她算几个人头,还是换不来她一副笑脸。

父亲的南方理发店不在闹市区,坐在店里理发能听到不远处的商业街上,那些喇叭和人嘴喊出的活广告,对面就是一片待拆迁的社区,变了色的平房和楼房混搭出一块灰秃秃的暗伤。周围新起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楼盘,就那么不屑地对它竖眉瞪眼。拆迁喊了两年还在接着喊,老住户大部分搬走了。来了走,走了又来的这些租房客,谁也没有把这里不当家。拖家带口的比单打独斗的要多,在外面跑惯了,原有的习惯渐渐就丢了,跟着现住地的习惯走。洗澡在他们看来以前不是啥大事,现在就成了一种习惯,至少每周得洗一次。这些老房子的设施残废了,暖气不热,下水常堵,尤其到了冬天,洗澡就成了问题。有头脸的洗浴中心对他们来说,门槛太高,洗澡再重要也不能和吃饭放到一块比。

几年前阚永发就在对面这片社区里买下了三间平房。老伴去世那年,一个常来理发的老顾客说要卖房,让他帮忙打听一个合适的买主,他去看了看位置就买下了。想给老二开个分店,可距离他这个店太近。阚大成跟着父亲看了这个房子,父子俩合计了半天就决定改造成澡堂,就这一片住户养活两张嘴是够了。谁都不能告诉,连福珍也不知道这房子是公公的,公公答应房租由他出,她还能说啥?阚大成没有想到,这个澡堂会给他带来那么大的灾祸,阚永发只想为儿子好,谁也没长着后眼,看不到后面的路是坑洼不平,还是险象环生。

半个月,阚大成没有多少肉的脸成了两片瓦刀,眼光疲沓地能拉倒人,好在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计他能自己干。锅炉安装调试好了,工商、环保部门的手续办齐全,也就到了初秋。前前后后在外面打零工有大半年,钱没挣几个,攒下了半肚子的苦,好在漂浮到半道被父亲拉下来扎了根。

从离开工厂的那天下午起,他的心就一直是飘着的,惶惶得无依无靠。父亲就是一块土地,七十多岁的人还为他们把持着生计,拼尽几近虚空的身体供养子嗣的成长。阚大成不想去理发店,理发店要是没了父亲,能不能开下去都难说,更何况就连福珍那张发面馒头似的脸上的那两片刀子嘴,还不一天把他凌迟几遍。

澡堂对面是一座五层老楼,底下是印刷厂,上面是住房。印刷厂倒闭后闲置了几年,先后变身为服装厂、加工厂、游戏厅、台球室、轮滑……无论怎么转身,华丽都在规划变为现实后破灭。几经易手变成了招待所,招待所听起来总觉得和公家有脱不了的关系。苟从良接手就改成了良宵宾馆,除了名称,内里没啥变化。多少有些讲究的人,走进去一只脚还没落稳当就会转身离开。便宜,就是便宜,图便宜的人有的是,春天卖果树苗木的,收头发的,贩蟑螂药的,进进出出的也不冷清。阚大成的澡堂点了一挂开工的鞭炮,苟从良站在门口就笑了,即便为疏通下水,在他宾馆的门口路面开膛破肚,也没提出影响他生意要补偿的要求。就为这,阚大成在清理下水时,顺带着把宾馆连着他澡堂的那段也清理了。苟从良要请他吃饭,说死他都不给面,人家就扔给他一盒烟,不是啥上档次的,他就接了,免得再扯来扯去。

天气渐冷,来澡堂洗澡的人多了。

两间房分设男女浴室,“凹”字啥样澡堂就啥样,陷进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放了把椅子,坐到那里收费和歇脚都不耽误。另一间房隔成两个半间。前半间有水池和锅炉,后半间放了一张单人床,实在太迟了,阚大成就不回去了。干啥都得有熬劲,眼看快到晚上12点来了一个半个洗澡的,你照样得等着洗完走人,再说关门闭户的事。晚回去了几次,连福珍埋怨吵醒了人家,听她数落一通,你就彻底别想睡了。他不回去,连福珍的呼噜声照样该多大多大,反正她每天都要到澡堂上几次厕所,少看一眼她心情还能好一些。

阚大成对老婆连福珍越来越觉得陌生,女儿就像一根撑杆,两头抵在他们身上,随着女儿的长大,这根撑杆就逐渐握在了连福珍的手里,由她掌控。有时,阚大成觉得自己在一池水里挣扎,连福珍划着小船停留在附近,眼看着他浮浮沉沉地挣命,不但不把手里的撑杆递过来救他,反而不时拿起撑杆面无表情地把他往水里捺一下。直到现在,连福珍挑起话头还会说,要不是自己没工作,说破天都不会嫁给他。

说实在的,阚大成压根就没有想过娶连福珍这样的胖老婆,当姑娘就胖,结了婚还不胖得没了边。好在连福珍胖得没超过边,还意识到了自己胖的度量。或许是每天进出理发店的那些女人口口相传的说教,还是两个小叔子的背后嘲弄中感觉到了胖的可耻,开始通过走道和缩减晚饭,朝着既定的目标努力。什么样的目标她能达到实現的可能?偶尔,阚大成会在心里描摹一番,或许皮包骨头还不如那一身肉好看呢。对连福珍的身材,阚大成起初没有一个具体准确的定义。无意中看到女儿将一个肥厚滚圆的面包插在一双筷子上时,他差点笑喷了一嘴的炒米饭,憋红了脸。那红像涌动的水波,在他的脸颊上波动至少有几分钟,还是让他抹去了影子。连福珍也看到了面包,也看到了两条腿似的叉叉在面包上的筷子,对阚大成的反常脸色和抖动的肩头,还是保持一贯的冷静和厌恶。端起女儿不想吃的炒米饭,像给狗倒食似地倒进了阚大成的碗里,几粒飞出来的米沾在了他的鼻头和脸颊。从沾附的力度上,他看见连福珍炒米饭时,只在锅底象征性地滴了几滴油,还是豆油。她早料到女儿不吃,连一根一块钱的火腿肠都没放,胡萝卜丁放大成块了,尽管蔫巴了,那生味还在。吃在嘴里,牙齿要抓抱不牢,就像走在冰上的脚一样会打滑。阚大成就把胡萝卜当成连福珍身上的肉,将每一粒咬紧压牢,并发出啃咬骨筋的咯吱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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